阅读提示：

法律设定禁止重复起诉规则，目的在于保持在先生效判决的既判力以及避免司法资源被滥用，同时也是一事不再理原则的体现。虽然《民诉法解释》第二百四十七条对重复起诉的构成要件作了规定，但该规定较为原则，司法实践中各级法院在具体认定上多有不一。鉴于此，本文通过最高法院审理的相关案例，以最高法院裁判观点为视角对重复起诉相关问题进行具体探讨。

一、重复起诉法定构成要件

禁止重复起诉是民事诉讼的基本规则之一，指对已经起诉、正在审理或已经裁判发生法律效力的案件，不得再行提起诉讼，人民法院亦不应对此再次进行审理。根据《民诉法解释》第二百四十七条，重复起诉的构成要件如下：

（一）当事人相同；（二）诉讼标的相同；（三）诉讼请求相同,或者后诉的诉讼请求实质上否定前诉裁判结果。

二、重复起诉构成要件具体分析

（一）当事人相同

重复起诉构成要件中的当事人相同，应指当事人实质相同。前后两诉当事人是否相同，看似判断起来很简单，但实际上当事人名称、主体、数量、诉讼地位等是否影响上述问题的判断，在司法实践中多有争议。在此，对一些前后两诉当事人形式上看似不同，但实质上构成相同的情形总结列举如下：

（二）诉讼标的相同

诉讼标的是当事人之间争议的实体法律关系。若要构成重复起诉，还要求后诉和前诉的诉讼标的相同，即前后两诉是基于同一法律关系提起的。在实务中，诉讼标的的是否相同的认定比较混乱，仅列举部分最高院裁判观点作为参考。

1、前后两诉基于的法律关系不一致的，不能认定诉讼标的相同

参考案例：（2019）最高法民再173号

裁判观点：本案中，朱海峰的主张系基于合同法律关系主张合同之债而提起的诉讼，与前诉要求确认股东资格并分配公司利润所基于的股东权利义务关系并不一致。在前诉中，朱海峰要求确认其股东资格的纠纷已经在前诉中得到了裁判，前诉法院认定朱海峰不具有股东资格，不能分配利润，驳回其诉讼请求。而朱海峰在本案中提出的是要求依据合同纠纷主张给付性质的债权，即分配公司利润，是两个不同的法律关系，诉讼标的并不一致，不符合重复起诉的构成要件。

2、前诉仅在程序上以当事人无权起诉为由驳回起诉，而并未对其所主张的具体诉讼请求进行实体审理的，则后诉中要求的确认之诉与前诉诉讼标的并不相同

参考案例：最高人民法院(2015)民申字第433号

裁判观点：虽然刘焕发曾在此前执行异议之诉中主张过房屋所有权，但该案以“由于诉争房屋已根据姜昌元的申请解除查封并转移登记至案外人李学山名下，故作为提起执行异议之诉的事实和法律基础已经消灭，刘焕发提出的执行异议之诉的事实和法律基础已经消灭”的理由裁定驳回刘焕发的起诉。

该案的审理仅是从诉讼程序上认为刘焕发的提起执行异议之诉的诉权丧失，而并未对刘焕发所主张的具体诉讼请求进行实体审理。刘焕发本次主张的系确认之诉，并非要求停止对涉案房屋的执行，因此，刘焕发的两次诉讼不属于重复诉讼，其有权在提起执行异议之诉后另行提起本案诉讼。

3、当事人依据相互独立且可选择而非包含关系的合同条款提起的两次诉讼，诉讼标的不同

参考案例：(2013)最高法民二终字第93-1号

裁判观点：前诉是中金实业公司基于《投资合作协议》第八条第二款关于全部回购中铁置业公司所持有的92%的股权约定而提起的诉讼；本案是中金实业公司依据《投资合作协议》第九条、《补充协议》第十一条的约定，在全部回购条件未成就前针对部分回购权而提起的回购中铁置业公司所持有的70%的诉讼。

两次起诉所依据的合同条款不同，两个条款约定的内容及所附条件亦相互独立，双方当事人有关全部回购权和部分回购权的约定具有可选择性而非包含关系。故两案所涉及的法律事实有着明显的区别，不属于重复诉讼。

4、前诉为确认无效之诉，后诉为给付之诉，虽都涉及合同效力的审查，但后诉裁判对象并不能完全被前诉包含，两诉诉讼标的并不相同

参考案例：(2016)最高法民终558号

裁判观点：前诉中盛世国际公司提起的第二项诉讼请求为确认《施工合同协议书》无效，系确认之诉。本案开源公司和中煤三建提起的诉讼请求为解除《施工合同协议书》、返还财产及赔偿损失，系给付之诉。给付之诉中虽然也包括确认合同效力的内容，但同时也包含返还财产、赔偿损失等给付的内容，因此本案原告请求法院裁判的对象并不能完全被前诉所包含，两诉的诉讼标的并不相同。

5、前诉为确认无效之诉，后诉为撤销之诉，法院通常都会做全面的合法性审查，后诉裁判对象完全被前诉包含，两诉诉讼标的相同

参考案例：（2016）最高法行申2720号

裁判观点：即使原告的请求仅是撤销，法院经审理认为达到自始无效的程度，也会判决确认无效；反之，如果原告请求的是确认无效，法院经审理认为仅仅属于一般违法，也会转而作出撤销判决。因此，无论原告的诉讼请求是确认无效，还是请求撤销（或确认违法），法院通常都会对是否违法以及违法的程度作出全面的审查和评价。在对前诉实体上判决驳回之后，后诉即因前诉已经进行了全面的合法性审查而构成重复起诉。

6、当事人提起民事诉讼败诉后，又对同一争议所涉行政行为再次提起行政诉讼的，属于重复起诉

参考案例：（2017）最高法行申5519号

裁判观点：对于一些案件究竟应当通过民事诉讼途径解决，还是通过行政诉讼途径解决，实践中存有争议的，当事人只能选择一种途径进行救济。当事人提起民事诉讼败诉后，又对同一争议所涉行政行为再次提起行政诉讼的，亦属于重复起诉的情形。生效判决具有对世的法律效力，不仅对案件当事人有拘束力，对案件当事人之外的公民、法人或者其他组织同样具有拘束力。

（三）诉讼请求相同

根据《民诉法解释》，前后两诉诉讼请求相同或者后诉的诉讼请求实质上否定前诉裁判结果，即可认定前后两诉的诉讼请求相同。如果后诉与前诉的诉讼请求完全相同，属于重复起诉自不待言。值得讨论的是后诉和前诉的诉讼请求表面上看并不相同的情况下，能否产生后诉被前诉之既判力所及的效果。因此，诉讼请求是否相同要进行实质性判断，不可拘泥于语言文字的表述和请求事项的罗列方式。

1、尽管前后两诉诉讼请求在形式和数额上不同，但若后诉请求已被前诉裁判结果所覆盖的，可认为前后两诉诉讼请求相同

参考案例：（2017）最高法民申3074号

裁判观点：尽管两案的诉讼请求在形式和数额上不同，但前诉已处理了合同无效所涉的全部损失，且该案生效判决明确海域使用金不属于合同无效造成的损失，故该笔费用不应由万通公司承担。本案的诉讼请求已经被前诉裁判结果所覆盖。据此，一、二审法院认定金东海公司在本案的诉讼请求实质上已经被包含在前诉中，并无不当。

2、针对同一违约行为，先后起诉请求承担不同形式的违约责任，可视为前后两诉诉讼请求相同

参考案例：最高人民法院(2015)民申字第854号

裁判观点：根据《合同法》第一百零七条（现《民法典》五百七十七条）“当事人一方不履行合同义务或者履行合同义务不符合约定的，应当承担继续履行、采取补救措施或者赔偿损失等违约责任”的规定，继续履行亦是当事人承担违约责任的方式。本案中，许进召就南加刚迟延交付房屋期间的经营损失再次提起违约赔偿之诉，该诉求与许进召在前诉中请求继续履行的诉求重合。据此，针对南加刚未按约全部交付房屋的违约行为，原判决在许进召提起的诉求已获得前诉支持的情况下，认定许进召在本案中的违约赔偿之诉与前诉诉求构成重复起诉，适用法律并无不当。

3、对同一法律行为提起的请求撤销之诉和请求确认无效之诉的，法院通常都会做全面的合法性审查，可视为前后两诉诉讼请求相同

参考案例：（2016）最高法行申2720号

裁判观点：详见上文

4、前诉已对涉案金额进行认定并出具生效判决，后诉又以实际争议金额高于原诉请金额为由对高出部分的金额起诉的，属于重复起诉。

参考案例：（2016）最高法行申2720号

裁判观点：第一次起诉时，劳服公司系以《审核报告》作为依据，并提出了相应诉讼请求，只是由于在诉讼过程中《鉴定报告》所确认的工程造价高于《审核报告》所确认的工程造价，劳服公司才增加了诉讼请求；后又以不能缴纳诉讼费为由，撤回了增加的诉讼请求。

一审判决后，劳服公司亦未提起上诉。广东高院判决系对工程款全案作出的终审判决；在该判决作出后，劳服公司再次依据《鉴定报告》对工程款另案提起诉讼，系对同一争议事实再次起诉，违反一事不再理原则。

5、后诉诉讼请求实质上否定前诉裁判结果的，可视为诉讼请求相同

参考案例：（2017）最高法民终1号

裁判观点：在吉林省高级人民法院及本院已判决认定双方之间不存在委托定向投资法律关系的情形下,招商无锡分行在本案中提起的确认《委托定向投资协议》有效并继续履行的诉请,则明显构成对前诉裁判结果的对抗或否定。

参考案例：（2017）最高法民申210号

裁判观点：对汽配城公司是否违约均进行了实质审查，且已明确认定汽配城公司不构成违约。现磬天公司基于同一事实和相同法律关系，在本案中提出汽配城公司违约的诉讼请求，该请求在实质上否定了前诉案件的裁判结果，应属于重复起诉。

三、重复起诉的认定重实质

判断当事人在同一法院或不同法院分别起诉所形成的案件是否构成重复起诉，只有从案件的当事人、诉讼标的（法律关系）、诉讼请求等方面是否相同进行综合性考量和实质性判断，才能得出一个正确的结论，而不能仅局限于形式上的判断。

如果经实质审查，后诉与前诉系基于相同的当事人（或具有替代、涵盖、承继关系）、同一事实、同一法律关系以及主要诉讼请求相同，则可以认定后诉构成重复起诉。